门外的吵闹声很快就停歇了下来。
他们毕竟只是一些被即将来临的年终考核压迫的有些惶恐与浮躁的学生，当这份不安定的情绪被发泄出来之后，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会回到那个活力十足、努力上进的帝国第一学院优秀学员的形象……
在自己办公室的房门被人无礼推开之前西泽尔一直都是这么理解的——
“谁啊——呃……”
但随后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人影，似乎证明了事情的真相并不似他想象的那样简单美好……
被丢弃在桌上没能送出去的甜点盒子勾起的郁闷与懊恼顿时一扫而空，脖子僵硬的西泽尔盯着那位发若白霜、面容沧桑、身形佝偻，却有着一双神采奕奕的蓝灰色眼眸的健朗老者，腰杆不自觉的弯曲了几分:
“……爷爷……”
咚——
尊敬的口吻、顺从的姿态，西泽尔依照模糊的记忆将礼节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极限——可回应他的，却是手杖重重杵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
撇嘴。
——今晚怕是免不了要听一通唠叨了。
怀着一时嘴快带来的无奈和后悔，西泽尔把头低的更深了一些:
“瓦伦迪诺校长……”
“……西泽尔老师，如果你希望明天我能继续这样称呼你，那你现在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老人看似枯瘦衰弱，嗓音倒是洪亮有力，“为什么图书馆里会这么吵闹？身为管理员的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为什么没有尽到你的职责！你的觉悟和责任心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语速急促、语调激昂，字词清晰而条理分明的斥责中是满满压迫感——
“爷——校长，事情的起因和经过我会解释给你听，但你能先把门关上吗？”
——不然我今天就算过了你这关，以后外面那些学生我也没颜面去管了啊。
看着门外一双双佯装沉迷在书海之中、却时不时朝房间里面瞟的看戏的眼睛，倍感丢脸的西泽尔几乎羞愧的想要从身后的窗户跳下去逃得远远的——他深深感觉到自己身为老师的威严在这次之后恐怕就真的荡然无存了。
“哼，西泽尔老师，原来你还知道羞耻？那你放任学生们胡闹而不制止、引导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羞耻？”
“嘶——啊呀，疼！”想要去关门的手被分量十足的金属杖闪电般的抽了个通红，刺骨的剧痛让西泽尔下意识惨叫一声，“校长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我又不是那些个皮糙肉厚的小崽子，你这拎过几十年剑锻炼出来的实力和技巧，臣妾吃不消啊！
门外传来了模糊的笑声，却又在老人严肃的一瞥下迅速消声灭迹——
老人不满的冷哼一声，手杖向后轻轻一勾，厚重的实木门扇便如一片轻薄的纸张咣的拍进了门框里。
见到这一幕的西泽尔眼神一亮，神情和态度反而更加恭敬了起来:
“来，爷爷，您坐这里。”西泽尔忍痛走到老人身边小心扶住他的手臂，一手迅速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张样式和周围家具格格不入的摇椅轻声介绍道，“这藤摇椅是我几个月前专门托朋友给您弄得，这两天他才给我送来这么一个样品，可惜我不是刚转到图书馆嘛，一直在忙工作，也没时间给您送过去，这次正好您过来了，就试试看看您喜不喜欢。”
“……就知道弄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忙工作？你有什么工作要忙，说来我听听？”不需要继续在学生面前维持校长形象与风范的老人缓缓放松肩膀，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脸上挂着傻笑的西泽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在干什么，哼，傻小子，诺玛雪原是你这实力就能去的？”
说着说着，刚刚做到躺椅上的老人不免有些恼怒的曲指敲了几下西泽尔的脑门:
“你和黛尔菲恩她们约好去旅游我不反对，只要年终考核一切顺利我什么都不管，但你们就不知道挑个好地方吗？银杏海热泉、出岛雪景，这些景致又哪里比不上那片环境恶劣的破遗迹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
“是是是，您老人家教训的对，我马上就哎呀——”
西泽尔的话刚说到一半，老人就怒气冲冲甩着手杖戳中了他的脚面，毫无准备的西泽尔惊慌之下差点儿抱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回答别人的时候不要这么敷衍！都怪你这臭毛病，搞得现在整个学校的学生一说起话来都是什么‘好好好’、‘行行行’的，这是回答问题时应有的态度吗？”
老人似乎是准备起身继续批评一下自己眼前这个既不争气也不悔改、还有一堆还毛病缠身的孙子，但微微摇晃起来的躺椅让他迟疑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西泽尔已经躲得远远的了。
无奈，这次的教训只能作罢。
但在阳光的抚慰下刚刚阖上眼睛准备小憩片刻的老人很快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轻咳一声后便对正在泡茶的西泽尔说道:
“我来的路上遇到了艾米尔，这丫头让我给你托句话，说是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白城找她……你们……她没和你说什么吧？”
“那要看您指的是什么了，反正我没找她要什么，她也没给我任何许诺，她跟您说的这些您大可以当做是客套话，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有多淡。”
“……那就好，这丫头……嗯……”
“？”
西泽尔手上一顿，好奇的瞥了眼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言语的老人。
窗花勾勒出嗯淡色阴影落在老人身上，让老人的表情越发难以辨识了起来。
出于对爷爷的了解，知道自己不可能主动从对方口中问出些内容的西泽尔只要继续把注意力放到身前的茶具上。
但他刚低下头，老人飘渺沙哑的声线就又一次悠悠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还有，塞拉没有参加下午的射击课，应该是害怕遇到同族的其他学生就又躲到你的屋子里去了吧？你现在回去看看，如果找到她了就好好劝她去上课，都来了快一年了，总是这样的话她恐怕连基本的学分都没办法凑足了……明明是个有天分又很努力的聪明孩子啊，这样耽搁真是可惜了。”
“哦？塞拉又……好吧，我知道了。”和老人一样满是遗憾与无力唏嘘了一阵的西泽尔放下茶壶走到衣帽架然后，将自己的外套取下来用力抖了抖，“那您呢，躺一会儿就走的吗？您要是还有别的事的话，我这边忙完就马上赶回来。”
老人没有回话，只是像赶人一样抬起手臂轻轻挥了几下手。
——还说我敷衍人呢，您不也一样吗？
西泽尔撇了撇嘴，便转身披上外套旋开了门把手:
“那您自己注意安全啊，爷爷！”
咚——
“——瓦伦迪诺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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